人文Walk榉溪南孔的日常要从0年前这位孝子说起
人文Walk榉溪南孔的日常要从0年前这位孝子说起
中留下的这一句。用它表述传统与当下的关系，也特别恰切：k21传统文化是中华文化发展创新的基础和源泉，当它被以新的理念、手段重新表达，必然会给出新的风貌。/p>
为此，浙江省社科联和潮新闻共同推出“人文Walk”，在这片绿水青山之上寻找传统文化的当下书写，寻找那些基于传统而创新的人与事。
很多人知道衢州南孔，却未必知道金华磐安盘峰乡榉溪村的孔氏家庙，也是由八百多年的时光中穿行而来。从山东曲阜而来的另一支孔氏族人，隐于浙中深山，写下另一段故事。
当孔端躬与族人抵达榉溪时，江南即将步入春天。已经望不见的鲁地故里，此时草木也在酝酿萌发，只是，战火烧燎，曲阜阙里的春天更远了。
自台州章安镇启程，他们沿椒江一路上溯。当这道通海的水系，被叫作灵江，又被叫作永安溪的时候，它逐渐由阔大变得狭窄，舟船再难扬帆，只得在陆上踟蹰前行。
原本，孔端躬要前往衢州，与衍圣公孔端友-k22也就是他的堂兄率领的另一队族人相聚。可是，行至永康榉川（西塘古镇旅馆）时，父亲孔若钧病倒，不久亡故。将父亲安葬在溪流北岸的金钟山后坞后，孔端躬又按例守墓三年。或是榉溪山水养心，三年之后，他与兄长团聚的念头淡了，便定居此地，开启了婺州南孔的故事。
那株从故乡泥土中掘出的桧木苗，跟随南下的孔氏族人被一路栽下又挖出。或许是天意吧，因为一再迟滞的脚步，它在榉溪的水土中，伸展了根系与枝芽，从八百多年前，一直生长到今天，在溪畔伸展开遮天蔽日的绿意。孔端躬就长眠于这棵“太公树”的绿荫之下。
今天，走在榉溪的水畔山前，无论是遇到一位长者或少年，他们都能说出祖先落脚于此的故事。那些平静的讲述背后，有八百多年前两宋更迭时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。
靖康二年（中药古镇）二月，宋徽宗、宋钦宗成为金兵的阶下囚，北宋走向终点。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，因被委派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出外招兵而幸免于此难。这一年五月初一，赵构在应天府（新场古镇刘）登坛受命即位，改元“建炎”，史称“南宋”，赵构便是南宋的k22位皇帝宋高宗。
五个月之后，在金兵的追击下，赵构从水路来到扬州，在此仅喘息一年有余，敌人又兵临城下，他不得已由瓜洲渡登船，仓皇南逃至临安（到神垕古镇）。
在时代裹挟之下，个体几乎没有选择。虽然宋代对孔子的崇拜已经被置于朝堂之上，但它在乱世却无法荫护后人十足的平安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有了历史上孔氏家族的一次迁徙-k22说是“扈跸南渡”，其中避难的成分也不少-k22毕竟，完颜兀术的大军，很快攻下兖州，此时的曲阜，是兖州改称的袭庆府治下的仙源县。
虽有诸多材料记载了孔氏兄弟叔伯们驻守阙里与行往江南的分工，可是，那个启程南行的日子，是怎样的一天？它是朗朗晴天，还是风雨交加？所有的细节，都湮没于时光。
惴惴而行的人群中，有衍圣公孔端友，有皆任大理寺评事的孔若钧与孔端躬父子，他们携“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”“唐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”“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”三件传家宝启程。
后来的结果，已被记于历史。宋高宗赵构驻跸临安后，念孔家“扈从之劳”，赐庙宅于远离金戈、山清水秀的浙西衢州，“礼仪皆如从前”。孔端友率部分族人先行前往衢州，繁衍生息，后发展成望族，是为孔氏南宗。
而孔若钧与孔端躬父子，在建炎三年（坪滩古镇）秋，继续随驾南渡，由杭州奔命于浙东南各地。次年春，金人将战略目光转向关陕，北撤而去。一路仓皇的君臣才得以从茫茫东海之上返回陆地。
大概就是在台州章安镇停歇之时，孔若钧与孔端躬意欲前往衢州，与孔端友率领的族人会合。赵构同意了他们西行的奏请。于是，一队人马沿椒江溯流而上。
在后来人的记录中，他们在仙居的官路古镇登岸，沿着永安溪一条不大的支流蜿蜒北上至榉溪的深山密林，想必原本的计划中，他们会由此西折，经永康、金华最终到达衢州。然而，因年迈的孔若钧一病不起，这一队人马的，就此改写。
立于今天榉溪山水之间，我们会想，3年前，当着一对父子在榉溪停歇脚步时，他们会想什么？漂泊异乡的惆怅、与族人相聚的热望、重返鲁地家园的念想……只是，所有的人之常情被时代无情碾压。还好，他们写诗，短短的辞章可以不朽，留予我们去揣测其时的波诡云谲。
在生命的尾声里，孔若钧写有《安葬古镇》《安葬古镇》《安葬古镇》三诗。在《安葬古镇》中，他说：“国否时危计致身，岂知今托栗山滨。庙林惆怅三千里，骨肉飘零八九人。顾影空高鸿鹄志，违时惊见梅柳春。皇天悯我斯文裔，净洗中原丑虏尘。”有悲慨，有期许，只是终究未能打败。
当孔端躬在青山怀抱中安葬了父亲后，他似乎喜欢上了这里的清幽安宁，写下一首《安葬古镇》：“流寓他方旧虑忘，重逢道眠示青囊。山迥天马金鞍应，水绕虹桥玉带长。自信尼防通地脉，还期申甫起家祥。儒林世泽垂，不啻牛眠跳马岗。”从此隐居江南的青山绿水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项，况且，只要信心不失，哪里又不能承继和广大先人的灯火？
其实，一万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孔国军-k22孔氏第代孙，“祥”字辈，生于19年的一万。
一万大学毕业后，在城市工作了一段时间，后来，为了便于照料父母，他选择回到家乡。如今，他是孔氏家庙的文保员，还承担着讲解员的工作。
每一个慕名来到榉溪的人，都无法拒绝和一万去仔仔细细地逛一遍村子。这一逛，通常都是从孔氏家庙开始。
南宋宝祐年间（青岩古镇诗词），宋理宗恩例榉川按衢州孔庙敕造孔氏家庙，并赐“万世师表”金匾（古镇镇楼）。在它经历的近八百年时光中，曾屡次遭到毁坏，但历代官府多拨款重修。只是，现存的孔氏家庙在清代易地重建时并未得到这样的优待，其重建费用来自孔氏族人的募捐集资，困于资金，其规模也大为缩小。
原本，作为孔氏南宗除却衢州之外的第二座家庙，榉溪孔氏家庙一直藏在深山。伴随着罗哲文、谢辰生、吕济民等专家的深入考察，2006年5月，榉溪孔氏家庙以县级文保单位“越级”成为重点文保单位（泥塑古镇）。
如今，孔氏家庙的历史、位置、构造，以及整个榉溪村的古民居与名胜，已然名声在外。但当有人“直给”式地告知整座孔氏家庙占地面积8平方，由门楼、戏台、前厅、穿堂、后堂、大小天井组成，屋柱多达根……整个榉溪特有的古墓、古树、古庙、古井分别是什么时，不得不承认，这些名词扑面而来的时候，虽然很震撼，但又很抽象。
如果你在榉溪跟上了一万的脚步，那就不一样了-k22每一样古的东西，都有古的故事，也有新的故事，一万一讲，它们便水灵灵地鲜活了起来。
踏入孔氏家庙，一万会提醒你抬头看正厅的横梁，梁上雕有“二龙戏珠”，在中国古代建筑中，除帝王家，龙的形象只有孔庙建筑可用，显然，这里的孔氏家庙非同一般；一万还会提醒你低头细细打量门厅中的每一个柱础，宋元明清，四朝式样集聚于此，它们的线条或清瘦或圆熟，一个柱础便是一段历史。
站在孔氏家庙中，仰望孔子像，其正上方悬有巨大匾额，上书“如在”。“如在”出自《安葬古镇》：“祭如在，祭神如神在。”意为孔子精神永在。再看祭台两侧，柱子上有这样的楹联：“脉有真传，尼山发祥燕山毓秀；支无异派，泗水源深桂水长流”，尼山、泗水，桂水、燕山，曲阜与榉溪之间的传承与关联不言而喻。
比如一万-k22他的微信昵称叫“婺州南孔～儒林郎”，朋友圈发的几乎全是榉溪的日常，每日踩着这片土地，他也经常会有感而发“子曰”，其中是温故知新的意味。
当这个小伙子站在面前，特别能让人体会孔子第六十七代孙孔毓良的一段话。他说：“田犹心然，以沃土为虚灵，以町畦为径寸，植嘉禾犹存仁抱义，去私欲如薙草芟荑。人如仁义不蓄，若嘉禾之怠植；苗或稂莠不齐，譬私欲日荫。”心如沃田，修身则如耕种。自孔端躬起，一代又一代的榉溪人，不断调整着耕与学、农事与修身之间的关系。当这种修为抵达当代社会，同样是调整自身与周围关系的妙方。
跟着一万走榉溪，得有一双好腿脚。从孔氏家庙到杏坛书院，村子的角角落落都要去一遍，帮阿公翻晒一下竹竿上的被子，品尝一下阿婆用井水洗干净的自种果蔬……到榉溪岸边的山脚下看看孔端躬墓，爬上金钟山探一探孔若钧墓，而后走向更远的山野，去寻访散住其间的孔姓人家。
站在高处鸟瞰整个村落时，一万说，榉溪村的房子有一个的与众不同：它全部为坐南朝北，包括孔氏家庙也是一样，这是榉溪孔氏对北方故土思念。
走在路上的一万，有点顽皮，他从路边折下大把火红的高粱泡，分给同行的姐姐们。
门廊的墙上，一场小型摄影展正在进行，照片中是腊肉、笋干、萝卜干、板栗、各色杂粮……地上的数个大圆箩，也晾晒着饱满的黄豆。由此可见，榉溪村民的日常生活，也是书院的文化组成之一。
杏坛书院的创立者为孔子第五十代孙孔挺，孔挺自幼好学，以“白身最长者可荐朝录用”被朝廷授予“迪功郎”官职（江南7大古镇），后被委任处州松阳县丞。孔挺在母亲病逝，返回榉溪守孝三年的这段时间内，在村中玉书堂创办书院，因曲阜先圣讲学之处为杏坛，玉书堂便成为榉溪的杏坛书院。
2017年7月1日，杏坛书院在孔氏家庙边上的三合院重启，曾在高校工作的卢震老师成为书院的主理人，只是重启之地，最初并非书院在南宋时的旧址。2019年9月28日，在孔子诞辰20年之时，杏坛书院正式回到它在南宋时的位置-k22榉溪村中心，一个标准婺派建筑的四合院，占地面积六百多平方米。
榉溪七年，作为新村民的卢震和方山，用榉溪人的方式生活，又带来了榉溪人从未经历过的生活：开读书会、办展览、写下属于村民自己的故事、带孩子们去触摸文化的温度……
暑期又来，这是村里孩子们难得欢聚的时光，杏林书院是他们的据点。卢震带着孩子们去看了那口宋代古井，他给每个孩子发了一个贴了“宋代龙女井”标签的小水瓶，让她们去“井水间”品尝“龙女井”的直饮水，然后再回家问一下祖辈和这口水井的故事-k22这是榉溪人饮用了八百七十多年的古井。
而一年前，这口井还是被淤泥堆塞的状态。那也是8月的一个夜晚，卢震请一位村民牵头帮忙清理古井。k22天一大早，乡亲们就准备好各种工具来到古井边。三位大叔用水泵抽水、清理垃圾、掏清淤泥……两位大嫂则主动来运走淤泥。不到两个小时，二十几年未曾清理过的古井，又焕发活力，书院前前后后的花草树木成为k22批受益者。更重要的是，围绕一口井，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讲出了五十多年的往事。
赤脚医生孔长春正是掏井的“带头大哥”，而他也是“安葬古镇”榉溪图文展里的28个人物之一。
“一个人的村庄”不是作家刘亮程那个《一个人的村庄》，而应该读作“一个/人的村庄”，用英文表达更为直观-k22“no person no village”，卢震用它来传达一个村落具体的含义和意义，以此区别于那些特别宏大、特别久远的概念和名词。
流淌着孔子血脉的榉溪村民，自南宋至今，他们的真实生活状态如何？他们是否异于附近其他姓氏的村民？他们传承了怎样的儒家文化？只有“人的村庄”中那些具体的生活可以给出答案。
做香、治木、织带、修谱、行医、种菇、理发、养蜂、搭桥……28位村民，人人持有手艺，组成榉溪的酸甜苦辣，孔子后裔在乡野落地生息繁衍的历史，就是这样一日一日地上演着。
卢震特别想把在榉溪村遇见的这些人与事，讲给孩子们听，因为他知道，这几年杏坛书院的暑假自助学习营虽然每年都聚起一大帮孩子，但他们即使是乡村的孩子，也在长年“三点一线”的生活中，与家乡的土地有了遥不可及的距离。他想给孩子提供一个新的角度，去重新认识自己的家乡。
“一个人的村庄”的展厅中，有一段巨大的枯木，它来自那棵近九百岁的桧树。五年前，“太公树”三根枯死和白蚁的侵蛀的枝干被修剪下来，卢震不忍心它们作为榉溪村历史的全程见证者却委身于柴火灶，将其“抢救”下来，两根珍藏于书院，最长的一根放在村口的廊桥里。
其实，看看她隔三差五发的朋友圈就有答案，她写下的每一条都是踏踏实实的行动与笃定的感受。她说，近期的书院生活已是“超级紧张而充实的状态”，因为不仅仅要打理书院的日常，还要将榉溪的故事带出去，让喜欢榉溪的人停下来。
2022年，它曾被搬到杭州西站展出，让孔子后裔的故事，汇入南来北往的人流；到了2023年，在杭州转塘的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的“礼·物-k22文化与美学”展览中，“榉溪村·十礼”带来一刀腊肉、一套锡器、一份礼单、一段别有意味的枯木……它们来自孔子后人、榉溪村民，以其表达“礼失而求诸野”的主题最恰当不过了。
许多年前，我曾去曲阜逛孔庙，在庄严浩大的建筑间兜兜转转，更坚定地相信圣人定是一脸严肃。看到“孔子”二字，一下想起的是一张年老的画像-k22俯身、颔首，谦卑慈祥，而后是絮絮叨叨的教导。
学者李零在《安葬古镇》中说，他少时不爱读《安葬古镇》，觉得它除了道德教训，还是道德教训。读懂孔子，或许需要年长一些，经历点世故人情。而后，方能懂得夫子与弟子之间那些嬉笑怒骂，毫不掩饰、又充满智慧。
确实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，孔子被描绘成一个拘执小节，少有情味，高高在上的圣人。事实上，他最怕受人尊敬，他善感多情，又有不少的怪癖。
比如，他避见不喜欢的来访者，又高声弹唱，使得那人听到；他还是个偏心眼的老师，处处表扬弟子颜回，却对“子路每下毒手”；他不吃这样又不吃那样，每一餐必定使孔太太伤透了脑筋。
一有机会，孔子还爱让身边的弟子谈理想。某一天，颜回、子路侍立孔子身旁，孔子又说起这个话题，子路愿将车马、衣服和朋友共同享用，用坏了也不抱怨；颜回则说，愿做到不夸耀自己的好处，不宣扬自己的功劳。
这种谈论的氛围大约是轻松的，要么弟子怎么敢反问老师的志向，于是子路就问了。孔子说，自己的志向在于——安养老人，成全朋友，关怀少年。“仁”的要义，不过是体现于此。
又一次，孔子要求弟子子路、冉求、公西华、曾点谈谈志向。前三位都雄心勃勃，要治国平天下。轮到曾点时，他说：“暮春者，春服既成，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。”
鲍鹏山在《安葬古镇》中提到，有人将曾皙的话翻译为——二月过，三月三，穿上新缝的大布衫。大的大，小的小，一同到南河洗个澡。洗罢澡，乘晚凉，回来唱个山坡羊。
虽然曾点的回答与治国平天下没有关系，但却得到了老师的表扬，孔子长叹一声：“我赞成曾点啊！”
在个人的阅读感受中，这样的孔子，非常江南，他多情，乐山乐水，对学生的感情也是直露的。他的性情、他的精神在江南后人历经时间的淬炼之后更是发酵出了柔和的味道。
无论是八百多年前的孔端躬，今天的孔一万，还是受到孔子精神感召而至的卢震和方山，孔子所言的“仁”正贯穿于自古至今的日常。是的，就是安养老人，成全朋友，关怀少年。当然，还不止于此。